菜根香 屋后的池塘边有块空地,是我家的宅基地,没钱盖房父亲就种上了菜。丘陵山区地多,队长也懒得去管,宅基地里种菜你要种就种去吧。早上队里出工,父亲老早起床先在菜地里忙活一阵,晚上收工,一双粪桶压在肩,就从粪坑里挑粪浇垩,这样一来菜地里的菜总是长得碧绿冒油。 那时母亲里外一把抓,中午开饭,锅盖一拉,台子上没菜。她不急不忙,菜地里掐两根葱,大碗里放上油盐酱油,开水一冲,葱花一撒就端上了桌。我皱着眉头,她立马说: “队里要赶了出工,中饭就这样对付一下,晚饭再来炒菜。你还是不饿,这葱花绿油油地浮在碗里,看着就下饭,再不吃的话我可要倒饭碗里了。” 母亲的话前半句我并不指望,可后半句不是吓唬人的,你不吃,这碗现做的汤真的要被她吃完的。饭餐头上碗里有白饭,吃饱已是最大的奢望了。至于菜地里的菜母亲何时采摘,那要等来了客人,或者长势茂盛。于是父亲挑粪浇菜的臭味我并不讨厌,“臭”跟“香”在我脑子里竟然和谐统一了起来,而那盛粪的粪坑一时倒让我有了好感。也难怪伙伴们要撒屎,憋着,非跑到自家的粪坑边才撒,为的是粪坑里的粪沤得肥一点,“吃家饭,撒家屎”。 母亲采摘宅基地里的菜也有例外,那一年初秋,隔壁小林结婚,没过几天他老婆就害了“喜”。见我家宅基地里的芫荽翠绿欲滴,馋得起不了床,非吵着要吃芫荽下面条。小林嘀咕道: “芫荽才撒籽播种,我到哪里去弄。” “隔壁屋后的菜地里就有。”小林老婆馋得在床上摇头嘟哝着。 他立马跑向了我家,菜地里嫩绿的芫荽还没开摘过,他不好意思开口,可一想到老婆害“喜”的样还是向母亲讨要了起来。母亲责备道: “你怎么不早说呢,我家老头子把芫荽垩得该好,害‘喜’的人见了馋是难免的。不过她也是倒头馋,只要弄一点给她尝尝馋就解决了。” 母亲一边说一边走向了菜地,弯腰伸手,哗哗两下,拉起一大把芫荽塞到了小林手中,如此利索还是第一次见到。 随着年轮的圈画,生活的改变,我也在城里买了房,宅基地上也盖了新房,那块菜地灭了,可父亲种菜的习惯没改变,田间地头的荒地都被他坌过来种上了菜。我每次打电话回家,总忘不了叮嘱父亲,现你老了小菜地就少种点,自己够吃就行了。父亲反驳道: “种田种地的人家田荒地废那不要讨别人笑煞,最起码你们家来了小菜地上要有时令蔬菜吃,不然呆在乡下不是白呆了。”父亲说的话也有道理,他跟菜地里的土垡头打了一生世交道,现叫他停下那不是等于要他的命。 “五一”假期回家,父亲小菜地上就忙开了,菜摘了一大堆菜码在家,说是给我带到城里去。我猜想父亲菜地里这下又要浇粪了,连忙寻扁担粪桶,帮挑上几担,以减轻一下他的劳累。一旁的父亲看出了我的心思,笑道: “你找什么,扁担粪桶?现在那玩样不用了,都用上粪箱了,来,帮我把粪箱搭上电动三轮车。”我看了一眼父亲,怎么,几十年用惯了的挑粪工具也变了。父亲得意地说: “如今乡下的粪坑灭了,村前村后都有公共厕所,里面建得比城市里还城市,以前的浇粪工具束之高阁了,现都用上了三轮电动车,粪箱,潜水泵。潜水泵电动三轮车上一插,化粪池,水塘里滋滋一抽,菜地里水粪就浇上了。”父亲的话我有些怀疑。走出家门,村前的公厕边已停着好几辆装粪箱的电动三轮车了,我望着精雅别致的公厕,感叹了起来:这变化也太大了,城乡已无差别了。 回城上班,小轿车的后备箱里放满了包菜,小青菜,碗豆荚,洋葱,莴笋,父亲恨不得把菜地都给我装上,我心中暧暧的。车子发动,母亲大声地说: “要吃新鲜蔬菜,车子就开回家。”我摇上车窗玻璃,点了下头,车箱里飘满了菜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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